在张家口宣化博物馆的展厅中,一件辽代绿釉刻花马蹬壶静默矗立。它的釉色如草原初春的新芽,壶身纹饰似游牧民族跃动的脉搏,壶形则凝固了契丹人纵马驰骋的剪影。这件文物不仅是辽代陶瓷艺术的典范,更是一部镌刻在陶土上的民族史诗,串联起宣化大地从游牧文明到农耕定居的文化嬗变,成为连接古代草原与现代城市的精神纽带。
形器之间:马镫壶的游牧基因与中原匠心
马蹬壶,契丹语中称“胡禄”,因其形似马镫而得名,是契丹族“马背上的容器”。宣化博物馆所藏的这件绿釉刻花马蹬壶,高约28厘米,扁体双孔,管状短流,壶身以仿皮革缝合的凸棱为界,边缘饰以细密针脚纹,仿佛将柔软的皮囊凝练为永恒的陶土。其釉色青翠欲滴,属辽代特有的低温铅釉工艺,釉面流淌着草原的生机,而壶腹刻画的缠枝牡丹纹,则以中原纹样为骨,以契丹审美为魂,形成独特的文化交融。
此壶的双孔设计尤为值得玩味。早期契丹人为适应游牧生活,在壶顶设单孔或双孔,穿绳系挂于马鞍,壶身扁平以防颠簸。宣化出土的这件器物,双孔边缘磨损痕迹明显,暗示其曾伴随主人穿越风沙,见证过“一春浪荡不归家”的契丹牧歌。而随着辽代中后期城市兴起,带提梁的圈足壶逐渐取代穿孔式,此壶恰处于游牧传统与定居文明的过渡节点,成为时代变革的物证。
宣化之地:辽代归化州的文明十字路口
这件马蹬壶的出土地——宣化,在辽代名为“归化州”,正处于草原丝绸之路与中原农耕文明的交汇处。此地北接蒙古高原,南控幽燕之地,既是契丹经略汉地的军事前哨,也是茶马互市的商贸重镇。考古发现显示,宣化辽墓中常见带有汉式十二生肖与契丹狩猎图共存的壁画,而马蹬壶上的牡丹纹与皮囊形制的结合,恰是这种多元文化共生的缩影 。
值得注意的是,宣化所在的桑干河流域,自新石器时代便是人类活动密集区。辽代工匠在此烧制绿釉陶器时,或许无意间延续了仰韶文化的制陶基因,将五千年前彩陶的几何韵律,转化为牡丹卷草的流动线条。这种跨越时空的技艺对话,让马蹬壶不仅是契丹的器物,更成为宣化万年文明层积的见证。
纹饰密码:牡丹纹中的帝国抱负与信仰图腾
壶腹的缠枝牡丹纹,是解读这件文物的精神密钥。契丹人本以狼鹿为图腾,但辽帝国建立后,皇室为彰显“正统性”,主动吸纳中原的龙凤、牡丹等象征符号。此壶的牡丹花瓣肥厚饱满,枝叶卷曲如云,既有唐代金银器的富丽,又带契丹草原的奔放,恰似萧太后推行“以国制治契丹,以汉制待汉人”政策的艺术投射。
今日的宣化博物馆,将这件绿釉刻花马蹬壶置于“辽金风华”展厅的核心位置,它是契丹骑士腰间摇晃的酒囊,是归化州集市上流转的商货,是匠人窑火中跳动的文化基因。当我们的目光穿透玻璃展柜,看见的是宣化大地万年不息的生命力——草原的豪迈与农耕的精致在此交融,正如马蹬壶上皮革的粗犷与牡丹的华美共生共存。这件器物提醒着我们:文明的伟大,从不在固守纯粹,而在以包容之姿,于时光长河中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。(记者 翟见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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