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大境门·人文】张家口蔚县窗花社京城卖货记

　　贺宝贵 安锦贵

　　1956年5月，“蔚县民间艺术剪纸业生产合作社”成立了，俗称窗花社。 窗花社成立不久，就把剪纸卖到北京了。 乡土脾性的窗花社人乐不可支，他们用最直白的话吐露心声，窗花社成立不够半年，钱也挣了，名也出了！

▲剪纸书签 （蔚县安锦贵收藏， 贺宝贵供图）

　　到1956年12月下旬，窗花社在北京做成三笔业务，社里派去业务员结账。 业务员第一次进京，在王府井大街找到了三家客户，北京工艺美术服务部、国际书店和外文书店。 各店经理先把他领到财会室拿上结账支票，再回到经理室，一起查验背来的新货。 这次的新货增加了品种，有反映农村大生产的剪纸，有成套的戏人《打渔杀家》、《佘塘关》。

　　大诗人艾青知道了蔚县窗花社跟工美部的事。 艾青是个民间剪纸迷，在延安的时候，他收集了陕甘宁农村的大红纸剪纸。 1946年他从延安来到张家口，第一次耳闻张家口察南蔚县（当时蔚县归属察哈尔省张家口市察南） 生产染色剪纸，却深感遗憾，没有见到。 艾青和江丰在张家口出版了《民间剪纸》，送给朋友。1954年，佟坡进京出版《民间窗花》时，专程给过艾青几幅蔚县王老赏剪纸， 艾青爱如拱璧。 此次闻讯后，艾青嘱托工美部代他买蔚县剪纸，指名道姓地要反映新时代新风尚的剪纸。 窗花社本来就有了与时俱进的新款剪纸，满足艾青也就不费吹灰之力，他是名人买家，指不定会招来新买家呢。

　　工美部经理说，我带你见见门市部的柜台业务，还一再提示注意外国人买剪纸的情景。 窗花社业务员亲眼看到柜台售货员接待外国客户，嘟噜嘟噜地说外国语，看到外国顾客挑剪纸，看到外国人用美金、英镑付款。

▲剪纸书签 （蔚县安锦贵收藏， 贺宝贵供图）

　　业务员回到窗花社跟大伙说起北京的稀罕事，让大伙猜猜，美金、英镑是啥样？ 大伙说跟旧社会的金条、 铜钱差不多吧。业务员说，他们也是纸票子， 大伙嘻嘻哈哈地笑起来。

　　国际书店经理跟窗花社要书签，说外国读者问有没有剪纸书签？ 业务员说，我们先设计样子吧。书店经理说，怎么个样式，你回去等我的信吧，我们给窗花社寄去几张书签参考。 这样，蔚县剪纸里添了新产品———书签。

　　不久，国际书店来电报说，要双层剪纸书签。窗花社领导周银、周祜商量，双层书签肯定比单层的漂亮，只是费工费料，成本高，关键是会不会影响单层的销量，暂且搁一搁吧。 隔了好长时间，窗花社业务员把双层书签背到国际书店，经理连连叫好，说蔚县窗花社干了件全国首例的事，又问是谁设计的，比我们提供的图案美了一圈。 业务员回答，社里有个周永明，是他设计的。 经理说，这个人将来可能有大出息。后来工美部和外文书店也卖起了两种书签，书签成为窗花社的骨干产品。

　　窗花社能把剪纸销往北京，起因是有佟坡牵线搭桥。 佟坡任过察哈尔省首届文联常委、张家口美协主席，是他发现了坐蔚县剪纸第一把交椅的剪纸艺人王老赏，他是把王老赏推介到全国的推手。 察哈尔省撤销建制， 他调往中国美协工作，一家人住美协宿舍的后海北官房口20号院。北京工艺美术服务部是中国美术馆的下属单位，中国美术馆是中国美协的下属单位，佟坡见了工美部的经理，促成了窗花社与工美部的关系。

▲魏占鳌剪纸作品

　　工美部推荐了一个信息，建言窗花社生产戏人脸谱，这是蔚县剪纸开天辟地没有过的事。 窗花社领导周银、周祜把它当成商机大事，但内心是七上八下的，窗花社有没有金刚钻揽瓷器活？于是，发动几个人设计戏人脸谱， 窍门是参照晋剧人物脸谱。这一招果然灵验，周永明设计出一百个脸谱，他首创成功。 他的脸谱高10厘米、宽8厘米，第一批货有脸谱潘璋，是晋剧《回荆州》的角色，脸谱以紫为主色，做成三块瓦脸，紫色表示威重，表现潘璋的身份是东吴大将。 脸谱关羽，是晋剧《过五关》的角色， 脸谱是全红色的揉脸，画卧蚕眉，丹凤眼。脸谱包公，是晋剧《赤桑镇》的角色， 脸谱是黑色整脸，勾白鼻窝儿，脑门月牙较小，眼角儿眉头向上挑，以示其多谋善断。 张吉春设计的少些，但同样是初战告捷。 周永明与张吉春的脸谱细节各有千秋，大结构又有共同之处，功底浅的窗花人一眼难于分辨出哪个高下。窗花社认为，从市场销售看，两个人的脸谱都堪称精彩绝伦， 于是一视同仁，投入制作。

　　蔚县戏人脸谱进京本是一个尝试，却收获了意料不到的效果，买的人不断线，工美部售货员的亲戚朋友知道了，住得近的直接去店里买，住得远的托付售货员代买。 有的华侨和外国顾客买一大沓子，显然是当成一个别致的中国礼品。 第一批很快售罄， 北京三家业务单位接连不断地发电报催货，又接连不断地脱销。

▲周永明蔚县剪纸作品———脸谱

　　窗花社进入新一轮脸谱创作。 周永明习惯性地把刀锋在头顶上扛几扛，其原因是刻刀扛了脑油会更利刀。 周永明忽然想起把盖苏文（晋剧《淤泥河》的角色）的整块胡须刻成像活人的头发丝，或者像活人的胡须一样，一根一根的。 这个灵感见了奇效，盖苏文的胡须刻出38根，容纳的空间高5厘米、 上宽4厘米、下宽5厘米，平均一根不到一毫米宽，一根长度4厘米左右，脸谱胡须从上到下好似飞流直下三千尺，显现出人物胡须的飘逸之美。 领导和同事赞不绝口，有人说他不愧是王老赏的徒弟，有人说他看传统戏多， 又聪明。于是周永明的光荣声誉传遍了蔚县城乡。 窗花社的新脸谱老脸谱有上百个品种，成了台柱子产品。 更可观的是剪纸市场刮起一股蔚县剪纸脸谱热风，这股热风像春风一样吹遍大地。

　　窗花社业务员从北京工美部回来，掏出一张设计图，向领导周银、周祜汇报，工美部要求剪纸包装上贴一张真窗花，包装背面印有英文，英文怎么写， 看设计图就清楚了。周银、周祜分析，配英文是头一次，这事说明工美部要长期订货， 快去县印刷厂，把印英文的事情解决了。 很快，蔚县剪纸有了中英文对照版的包装袋子。 有的社员开玩笑说，咱斗大的字还能认出一两个，这回英文来了，真是谁也不认得谁了。

　　1958年， 蔚县工业局把窗花社改建为剪纸厂，蔚县窗花社的光荣历程至此结束。 蔚县窗花社竖起一座历史里程碑，这个里程碑上应该镌刻窗花社赓续了蔚县剪纸的古往， 实现了继往开来，筑造了蔚县剪纸产业的奠基石，促进了蔚县剪纸的兴旺发达。